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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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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7 章

縱然玄月一貫表情冷淡, 是冷面無情的性子,這下,也成功被“不識好歹”的池蓁蓁氣得臉色發青。

深更半夜, 神君大人衣衫不整,拂袖而去。

背影亦超然出塵, 飄飄如仙人。

池蓁蓁並未追上前彌補幾句, 只是揉了揉眼睛,低聲嘆了口氣, 轉過身, 面朝著墻壁, 兀自睡去。

橫隔在兩人之間的, 何止是一條命。

應當是神妖有別、是神域到妖界的距離, 是立場兩端, 是各有堅持,亦是細數起來如同線團般糾纏不清的過往和不知前路的未來。

算了吧。

……

翌日,折雲殿來了兩名陌生女子。

池蓁蓁打著哈欠推開門,猛然對上兩雙眼睛,頓時嚇了一跳, 困意全被嚇沒了。

她瞪大眼睛, 磕磕絆絆地問道:“敢、敢問……二位姐姐是……”

兩人年紀看上去都不大, 約莫也就雙十年華的樣子。

不過, 既然身處神域,自是和妖界一樣, 不能以外表的歲數來判斷。

說不定就是幾千歲幾萬歲的前輩。

禮貌點叫聲“姐姐”總不會出錯。

那兩人悄無聲息地對視了一眼。

其中那個圓臉女子先一步站出來,朝著池蓁蓁微微屈身, 細聲細氣地開口道:“姑娘,我們是神君派來照顧您的仙侍。從今日起, 您有什麽需要,都可以吩咐我們。”

“……啊?”

“您可以叫我紫蝶。”

“我是宿星。”

說完,紫蝶又上前一步,似乎是打算伸手替池蓁蓁整理衣物。

池蓁蓁條件反射般連連後退,一路縮回屋內老遠,“不用不用!我自己來就好!”

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。

起床出門時,外袍沒顧得上穿,腰帶也是松松垮垮的,墜在腿邊,壓根沒系上。

玄月不在,折雲殿又沒有旁人,她一個自由隨意慣了,就有點無所顧忌。

這副模樣確實不適合見人。

但池蓁蓁也不習慣別人來幫忙穿衣服。被玄月強迫的時候不算。

她雖然打小就是妖王義女,但妖王宮沒有侍女,大部分情況下都得自己動手。倒是進了神器碎片的幻境之後,身為帝姬,有不少貼身婢女伺候起居。

還有蘭椿。

不過,她後來也知道蘭椿是尹祁的人了,並不會如何支使她。

到將軍府後,按照將軍府的規矩,穿衣吃飯都是主子們自己來的。

晏大將軍覺得,若是連這些事都做不好,如何才能立足於世?若是敵國打來了,難道還要讓侍女扶著拿劍拿刀嗎?

池蓁蓁輕咳一聲,摒除腦中的雜念,回過神來,又隨手使了個術法。

驟然間,衣裙已經變得整整齊齊。

她重新探出腦袋來,圓圓的眼睛眨了又眨,打量起面前這兩人。

務需多想,泰半是昨夜,自己那一番話刺激到了玄月,所以今天一大早就送兩個仙侍過來折雲殿陪她。

池蓁蓁心裏知道,以玄月上神這種古板又固執的性子來說,能讓他松口,簡直是難如登天。

他確實是想讓她留在他身邊的。

她一直知道。

只可惜……

池蓁蓁覺得自己嘆氣的頻率愈發增加。

她朝著紫蝶和宿星招招手,“我叫池蓁蓁,你們喊我蓁蓁就好啦。”

兩人再次對視一眼。

選擇退而求其次。

“蓁蓁姑娘。”

“……也行。”

紫蝶是活潑伶俐的性子,宿星也不沈悶。

兩人有心陪池蓁蓁排解寂寞,自然要表現得十分善談。

不過短短一個上午,三人就混得熟了些。

從紫蝶口中,池蓁蓁才知道,不僅僅是她們倆被指派到折雲殿來,玄月還在偏殿辟了間書房給她用。

池蓁蓁向來不愛寫字畫畫。

但依舊很給面子地進去轉了一圈。

誰曾想,書房裏壓根沒有筆墨紙硯,而是各類游記、修煉秘籍、上古傳說等等。

最裏頭那書架上,還放了一整面的話本子,供她打發時間用。

“……”

池蓁蓁的指尖一路從那些書名上劃過,只覺得仿佛回到了在凡間的日子。

她還是那只純良無害的小兔精。

玄月還是那個堅定但很勾人的正道弟子。

一人一兔一匹馬,行走在喧鬧的人世間,從淮水南走到淮水北,從山林小道走到繁華城鎮。

恍然間,叫人生出了一種長長久久的錯覺。

“……蓁蓁姑娘?您怎麽樣了?這裏是有哪裏不合適嗎?”

見池蓁蓁太久沒有動靜,宿星有些擔心,在書房外輕輕喚了一聲。

池蓁蓁回過神來,自嘲地笑了笑,揚聲應道:“我沒事。”

語畢,她隨手抽了一本看起來尺度比較大的話本子,“蹬蹬蹬”地跑出偏殿,回到院子,坐秋千上翻閱起來。

午後光線柔和,池蓁蓁看了半本,漸漸地開始犯困。

幹脆倚在葡萄藤上,冊子蓋住臉,闔眼,自顧自地開始小憩。

……

池蓁蓁夢到了淩寒聲,夢到了他的手,手指上一粒小痣,指著她怒斥:“你這個叛徒!”

“……”

她陡然驚醒過來,額頭上細細密密地掛著冷汗。

頓了頓,趕緊去旁邊的木桌上倒了杯水,一口飲盡。

恰好,宿星從後面走過來。

見她轉醒,連忙問:“蓁蓁姑娘,現在要擺飯嗎?”

“啊……嗯,好。”

原來,不知不覺間,神域已經進入了夜色時分。

玄月仍舊沒有回來。

池蓁蓁擦了擦汗,倒也不以為意。

畢竟昨夜才鬧了一場,他肯定是得平靜平靜。

況且,堂堂一個上神,三界事兒那麽多,總不好整日與一只狐貍精糾纏不休,一點正事不幹吧?

想了想,池蓁蓁將紛亂的念頭拋到腦後,興致勃勃地向宿星提議道:“今日是你們第一天來,我們在院子裏擺個烤架炙肉吃,怎麽樣?再燙點酒,一起慶祝慶祝。”

宿星一楞,“啊,可是神君……”

池蓁蓁:“可是什麽可是呀,什麽神君,別管他!我們就這樣說定了!”

玄月對宿星和紫蝶的要求是哄池蓁蓁,在不踏出折雲殿的範圍內,她想要做什麽都隨她高興。

因而,兩名仙侍只猶豫了片刻,便爽快地答應下來。

很快,荷花池邊架起了烤架。

昨日沒有喝完的仙釀重新端出來,再次上桌,佐著香噴噴的烤肉,再配上紫蝶特調的蘸料,實在是好不愜意的夜晚。

池蓁蓁有意勸酒,各種花樣巧語張口就來。

不知不覺間,紫蝶和宿星都喝得略多了些,說話自然而然少了些謹慎。

見狀,池蓁蓁一臉笑意,狀似無意地開始打探消息。

想了想,她先開口道:“說起來,我是第一次來神域,還不知道玄月神君在神域的事呢。你們快和我講講呀。”

紫蝶擺了擺頭,大著舌頭道:“蓁、蓁蓁姑娘,你想知道什、什麽呀……”

池蓁蓁:“什麽都好啊。比如他平日無事做什麽,有沒有什麽關系比較親近的朋友……之類的。我認識他的時候,他才到凡間歷劫,還是個特別冷淡的少年呢,特別不好接近,還害得我被鞭子抽得滿身傷呢!”

宿星訝然:“二位的交集竟然是如此嗎?”

池蓁蓁點頭,“是啊。不僅如此,那時候我遍體鱗傷,都快死了,他還打算對我見死不救,特別可惡。不過,也是因為長得好看吧,我後來就忍下來了——”

宿星同紫蝶對視一眼。

兩人眼中都是遮不住的難以置信。

“神君歷劫時竟然是這種性子嗎……”

“不過,在神域,可沒人敢誇他長得好看。”

池蓁蓁不解:“為何?”

宿星擺擺手,又替她炙烤了一盤子肉,放到她跟前,答道:“因為神君氣場太強了,看一眼就讓人心慌,哪敢對著他胡言亂語呀。”

紫蝶點頭,表示t認可,“沒錯。其實神域特別多的女仙偷偷愛慕神君呢,只是無人敢表現出來罷。”

玄月是玄月的時候,比晏知月更孤僻。

到底是身處高位的神域之主,和宗門大師兄還是不太相同。

頓了頓,紫蝶壓低了聲音,含著酒氣繼續道:“所以,蓁蓁姑娘來的時候,好多人都很驚訝呢。”

聞言,池蓁蓁揚了揚眉,“驚訝什麽?驚訝神君鐵樹開花嗎?”

“那倒也不是……就是關於您的身份……大家有些猜測罷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想也知道不是什麽好揣測。

不過,池蓁蓁終於找到了機會,將話題引入關鍵。

她瞪了瞪眼睛,假裝十分驚愕的模樣,訝然感嘆道:“原來神域是這樣的嗎?我還以為,因為前一陣人界的混亂,這裏的神仙都會比較忙,沒空關註這些小事呢。想來竟與下界沒什麽不同嘛。”

聽她這麽說,宿星和紫蝶卻是雙雙沈默下來。

氣氛驟然凝固。

一時之間,沒人再開口說話。

原因未知。

半晌,還是宿星打破了這份突如其來的尷尬。

她臉頰氤出微醺的溫度,擡起眼,覷了覷坐在對面的漂亮狐妖,小心翼翼地開口道:“蓁蓁姑娘,很抱歉,我們不能再繼續說下去了。或許,您需不需要我給您念些故事聽呢?”

“……”

池蓁蓁苦惱地揉了揉額頭,趴到桌上,嘆氣,“那你就去找一本和千年前的鐘山大戰有關的書念一念罷。多謝了。”

因為對方太過謹慎,她打的小算盤全面失敗。

現在,沮喪得連酒都有點喝不下去了。

玄月什麽時候回來?

池蓁蓁想吵個架發洩一下。

-

誰也沒想到,紫蝶和宿星的出現,使得折雲殿的結界不如之前那般牢固,竟能讓尹祁找到可乘之機。

池蓁蓁不能離開折雲殿,但因著她們兩人日日需要出入,玄月設下的禁制不得不放松一些。

自然,主要也因為,玄月不許她們倆留宿折雲殿中。

雖然他為池蓁蓁的無聊松了口,但本性裏的專制霸道和病態占有欲並未消失。

他不覺得,將自己的所有物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,這件事有什麽錯。

只是這樣“所有物”並不是物品,是一只妖,有思維、有自己的想法,必須要照顧到她的習性,免得把人養死了,或者養得人一心想逃、發生什麽意外。

因而,在這種想法裏,折雲殿是他與池蓁蓁的地盤。

若是用凡間的形容,那就是他們倆的“家”。

無關人等絕對不能染指。

自打那天兩人酒後爭執過後,玄月還未來得及親自表達自己的態度,神域便又出了一樁事,急需他處置。

——神域出了叛徒,私下與魔族聯絡。

大概是被尹祁用了什麽誘人的條件買通,或是本身就對三界現狀不滿,借此機會開始蠢蠢欲動,要跟著尹祁這個叛神一起攪混水。

因為不確定對方的身份,也不能確定對方是否有挑動神兵一同背叛,如此潛藏著,後患無窮,玄月便一下子忙碌起來,命令全神域進行排查。

這種事,實在敏感,無法交給旁人去做。

他已經有好幾日沒回折雲殿了。

也不知道小狐貍消氣了沒有。

直到,宿星的傳音突兀地響起:“神君,蓁蓁姑娘不見了……”

……

池蓁蓁感受到尹祁氣息的一瞬間,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。

她看著上頭挾著她腰的男子,有些怔楞。

好半天,才難以置信地喃喃問道:“……義父?是您嗎?”

來人若有似無地輕笑了一聲。

他身形精瘦,容貌普通,穿著一身灰撲撲的長衫,像個進京趕考的窮學子。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引人註目之處,普通到仿佛丟到人群中就會直接被淹沒,再也尋不出來。

只是,他周身的氣息,卻叫池蓁蓁覺得熟悉無比,絕不容認錯。

尹祁沒有對她的蹤跡置若罔聞,還親自來神域撈她,這實在是意料之外。

哪怕兩人分別之前還吵了架。

但千年感情果然做不得假。無論是妖還是魔。

池蓁蓁眼裏有淚光閃過,頓了頓,覆又笑瞇瞇地問道:“義父這次又穿了誰的衣服?”

要不然,他的魔族真身,如何上得了神域呢?

尹祁沒說話,兩只手都沒空,便隨意施了個法術,隔空將她耳朵上的珍珠耳珰摘了,毫不留情地拋下雲端。

接著,他開口:“阿蓁已經不生義父的氣了嗎?”

池蓁蓁表情怔了一下,搖頭又點頭,“還說不好。但義父永遠是義父,不會變的。”

哪怕他一心想要毀滅九州,還不惜以淩寒聲和池蓁蓁作為棋子。

哪怕他什麽都瞞著她。

可池蓁蓁受到的恩惠不是假的,她的依戀也不摻雜任何附加緣由,全然是因為尹祁對她好,就算帶了利用和心機,也不是玄月說幾句就能輕而易舉改變的。

況且,她是妖非人,又有什麽立場去譴責尹祁呢?

“……”

聞言,尹祁的手臂略略收緊。

全然陌生的眉眼裏,溢出些許郁色。

池蓁蓁沒有察覺,只是興致勃勃地追問:“現在我們要去哪兒?阿月呢?阿月有沒有來?”

尹祁:“去魔界。”

池蓁蓁:“……”

不等她開口,尹祁袖子一揮,頃刻間,池蓁蓁已經不受控制地昏睡過去,軟綿綿地倒在他懷中。

尹祁如此模樣,雖是瘦,但還是穩穩地接住了池蓁蓁。

他的眼睛再一次變成了豎瞳。

安在這張臉上,愈發顯出陰惻惻的恐怖來。

再往前一段,尹祁停下前行的動作,用靈力在半空中畫了一道極為覆雜的咒。

每一筆都洇著森森血氣,像是要將附近的環境全部扭曲吞噬。

尹祁渾然未覺似的,低頭,看了一眼懷中輕飄飄的姑娘,用無人能聽到的聲音低低自語道:“阿蓁,這次乖一點,別再離開義父了。”

……

大約半盞茶時間,血色咒術開始生效。

一道白光閃過。

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神域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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